悲愴世界
——讀瓦歷斯‧諾幹的《戰爭殘酷》
李有成
一
讀瓦歷斯‧諾幹的小說集《戰爭殘酷》,不免想起我在二〇一一年十二月九日至十日所籌辦的一次國際會議。會議題為「戰爭記憶」,會議地點為中央研究院歐美研究所。我在英文的〈徵稿啟事〉中開章明義指出:就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戰端初肇的幾個月後,佛洛伊德這麼寫道:「沒有任何事件曾經摧毀過那麼多人類所共有的東西,教那麼多清明睿智的人困惑,或者讓最為崇高的淪為卑賤。」佛洛伊德指的是戰爭所造成的損失與毀滅;不過他也心裏有數,準備接受戰爭「在未來的一段時日仍會牽絆人類」這樣的事實。誠然,自佛洛伊德寫下這些文字後的約一百年間,戰爭仍然不斷為人類帶來災難與痛苦,其中有不少戰爭就發生在亞洲地區:第二次中日戰爭、太平洋戰爭、韓戰、越戰、波斯灣戰爭等,不一而足。此外,還有若干國家為爭取獨立而發動的解放戰爭與反帝戰爭。晚近更有美、英聯軍入侵伊拉克的軍事行動,而阿富汗戰爭也已經進行了不下十年,看來目前尚無結束的跡象。我們看到難以計數的損失與生命和資源無盡的浪費。這些戰爭為世世代代的人類留下創傷的記憶,直接或間接受害的個人或國家無不以各種方式紀念這些創傷。文學生產即為其中之一。
細讀瓦歷斯‧諾幹的《戰爭殘酷》,又重讀我所撰寫的會議徵稿啟事,我發現兩者之間竟意外地隱含親和關係:《戰爭殘酷》中的諸篇小說彷彿是對上述文字的敷陳與演繹,而這段文字也正好總結了小說集中諸篇的主要思考與批判。
《戰爭殘酷》是瓦歷斯‧諾幹繼《城市殘酷》之後推出的一部小說集,在精神上多少延續了《城市殘酷》的主要關懷。如果將《城市殘酷》裏少數幾篇如〈太魯閣風雲錄〉、〈離群索居的叛逆者——匕昊‧古拉斯〉等收入《戰爭殘酷》中,其實也無不可,至少這幾篇小說在題材與題旨上與《戰爭殘酷》者並無扞格之處。
以創作時間論,《戰爭殘酷》收錄了瓦歷斯‧諾幹過去約十年間(二〇〇二年至二〇一〇年)的小說共十八篇,而且篇篇皆與戰爭有關,因此有《戰爭殘酷》這樣具有統攝性的書名。戰爭在這些小說中或以時空背景出現,或扮演小說的主要角色,其性質、動機、規模、形式互異,呈現了戰爭的多樣面貌——包括野蠻與殘酷的眾多面貌。瓦歷斯‧諾幹筆下百年來各種名目的戰爭與其悲慘的結局,顯然早已超越佛洛伊德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初起時可能的想像,構成了托柯芙妮克(Marianna Torgovnick)所說的的戰爭情結(the war complex):人類在越來越短的時間內以國家或政治之名藉由科技製造大量的死亡,我們對此究竟應該抱持何種態度?《戰爭殘酷》清楚展現了瓦歷斯‧諾幹痌瘝在抱的反戰、反迫害的人道主義精神。
二
《戰爭殘酷》的十八篇小說可以粗分為兩大部分。第一部分包括了從第一篇〈旅行〉到第十二篇〈喔!瓦爾帕萊索〉等十二篇小說。第二部分則有第十三篇〈羽毛〉以降至第十八篇的〈我正要拈熄開關〉。這樣的粗分法有其閱讀上的方便。第一部分各篇明顯地涉及二十世紀至二十一世紀初世界各地不同性質與形態的戰爭,第二部分各篇則主要與台灣原住民對抗日本帝國主義者武力鎮壓的歷史有關,我認為《城市殘酷》中與原住民跟日帝抗爭相關的少數幾篇也可以納為《戰爭殘酷》的一部分,原因即在於此。
第一部分的十二篇小說所展現的不僅是瓦歷斯‧諾幹廣泛而豐富的歷史知識,也是他寬廣的世界觀與深沉的人道關懷。這十二篇小說指涉的戰爭包括了中國的國共內戰(〈旅行〉)、日本侵華戰爭(〈森田醫師的抉擇〉)、高棉的清算屠殺(〈地圖〉、〈老人波博〉)、車臣的獨立戰爭(〈復仇者〉)、寮國的生化武器戰爭(〈黃雨〉)、賴比瑞亞內戰(〈小綠人〉)、非洲各國的鑽石爭奪戰(〈鑽石〉)、美國的反恐戰爭(〈關塔那摩〉)、以色列與巴勒斯坦戰爭(〈通往耶路撒冷的路〉)、哥倫比亞毒品之戰(〈奇布查〉),以及智利的民主抗爭(〈喔!瓦爾帕萊索〉)等。這些戰爭涵蓋面廣,過程經緯萬端,瓦歷斯‧諾幹雖然並未觸及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的幾次重要戰爭如韓戰、越戰、波斯灣戰爭、伊拉克戰爭,以及鏖戰十年仍師老無功的阿富汗戰爭,但是各篇小說所提到的戰爭不論大小,其頻繁眾多已足以讓我們為過去百年的歷史定調:二十世紀迄今的戰爭已非阿甘本(Giorgio Agamben)所說的例外狀態——例外太多倒讓例外成為正常狀態。
有趣的是,瓦歷斯‧諾幹幾乎在每篇小說之後都會附上與小說相關的歷史敘事,包括小說涉及的國家的編年史或人物介紹。這樣的做法當然是為了幫助讀者了解小說的時空背景,簡單的說法是以史證文。不過我們何嘗不能倒過來說,《戰爭殘酷》的整個寫作計畫其實也是在以文證史?從這個視角看,這些小說無不可被視為虛擬歷史,這樣的虛擬歷史不在挖掘客觀史實,不在勾勒作者的史觀或史學方法,而在藉小說人物的遭遇與情節的鋪陳直指作者的生命情境與歷史關懷。由於瓦歷斯‧諾幹經營的是虛擬歷史,他顯然比一般歷史學家擁有更多的自由,可以對小說所指涉的戰爭進行其文學的演繹與詮釋,就是這些演繹與詮釋不時提醒我們,瓦歷斯‧諾幹是在創作小說,而非撰寫歷史。
《戰爭殘酷》固然是一部小說集,但是整體而言,我們所看到的是由一幕幕的仇恨、暴力、殺戮、迫害、毀滅、傷痛、死亡所構築的悲愴世界,推動小說的情節發展的則是各種形態的野蠻與殘酷行為。細讀《戰爭殘酷》的每一篇小說,我們很難不對某些人類的殘暴感到心驚動魄,瓦歷斯‧諾幹藉由這些戰爭,把人性推到最為卑賤的底層,在這裡人性與獸性之間已經難見分際,同時也讓我們重訪了康拉德式的黑暗世界。
在以賴比瑞亞內戰為背景的〈小綠人〉這篇小說裏,敘事者——一位九二一震災的受害者——轉述從英國廣播公司的記者瑪莉安那兒聽來的故事。當敘事者向瑪莉安抱怨災後重建過於緩慢時,瑪莉安則向他述說她在非洲若干內戰國家親身經歷的悲慘事件,特別是那些娃娃兵「小綠人」令人髮指的殘暴行為。以下是瑪莉安親眼目睹的一幕:在殘破的戰地,彈殼四散、沾着血跡的石塊、逃亡者散落的衣物、燃煙四起的殘壁、一張殘破的照片,照片上女子被子彈穿過的笑臉,在不遠的地方,一群小孩正嬉遊着足球,小孩的腳法俐落,一顆已然灰黑的球體發出沉悶的碰撞聲,當小孩將球踢進用兩個生鏽的沙丁魚罐頭作成的球門時,童稚的歡呼聲響了起來。這是我首次聽到快樂的孩子的笑聲。躺在一墩短牆休息的士兵對我說:「那不是一顆球!」我說:「什麼?」士兵笑着說:「那不是一顆球,他們踢的是敵人的頭,嘿嘿!是頭顱。」
這樣的場景讓我們想起《黑暗的心》(The Heart of Darkness)中庫茲(Kurtz)臨終前的喃喃自語:「恐怖!恐怖!」類似的場景在《戰爭殘酷》中俯拾皆是。像〈森田醫師的抉擇〉中的森田,在日本侵華戰爭時服役於關東軍的細菌部隊,因而參加了以活體進行的各種細菌實驗。據他的回憶,「一九三九年經過大量的活體實驗之後,逐漸掌握了以細菌進行攻擊的生產階段,最大規模的細菌戰是施放在山東的魯西地區,主要使用霍亂菌,傷害人數達二十萬人。」這是單次大規模的殺戮行為。為了自己的國家,森田與其袍澤可以不把他國的人民當一回事。同理,也是為了國家,像紅色高棉的波博可以不把自己的同胞當人看待。在〈波博老人〉這篇小說裏,敘事者以近乎編年的方式回顧波博的一生,並嘗試潛入波博的內心世界以了解其殘忍暴虐的根源。「我的良心很坦然,」波博說:「我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國家,不是嗎?」只是在波博執政的四年時間,紅色高棉「有三分之一左右的人(二百多萬人)被處死,包括反動分子、知識分子、中產階級、僧侶、少數民族」。
在《戰爭殘酷》第一部分的眾多小說中,〈關達那摩〉一篇在敘事技巧上最為推陳出新。這篇小說以新聞報導與囚禁於美軍關達那摩灣基地的所謂恐怖分子的自白交互穿插形成敘事結構,新聞報導與新聞報導之間,自白與自白之間未必有何關連,但卻無不指向美國如何罔顧人權,如何暴露自己的帝國本質。以下是一位曾經在阿富汗參加聖戰的大學生的自白:……後來在希比爾甘審訊結束之後,我們坐上運往達什特列里沙漠的卡車,大約三百個人擠在集裝箱中,半數的人都死在箱子裏,因為集裝箱根本不通風,這讓血水急速溫熱並且升到腳踝。感謝阿富汗籍的司機,我想,太多的屍體無法讓他專心開車,他只好用槍將集裝箱的側面打穿了一個個洞口,好讓我們呼吸。司機停在加油站加油的時候,我聽到加油工驚慌的說:「這是什麼?怎麼有血水從車裏流出來,它弄髒了水泥地。」這時候我覺得很好笑,他應該說:「怎麼有屍臭的味道?他污染了我的鼻子。」你應該去看看達什特列里沙漠,你會看到骷髏、殘肢與白骨。我不知道你們到底幹了什麼事,就像我不知道這是什麼鬼地方一樣。
這段自白不僅戳破美國的人權謊言,也道盡了帝國強權是如何視非我族類的他者為糞土,對他者的生命是如何輕蔑以待。
三
在《戰爭殘酷》中,被我歸類為第二部分的幾篇小說都與臺灣原住民武力反抗日本的殖民統治有關。瓦歷斯‧諾幹的創作與論述一向充滿歷史意識,他的文學產業有相當比例是在重建他所說的原住民的大撤退信史——原住民滅族失土的血淚史。原住民對抗日帝的歷史顯然也可以納為大撤退信史的一部分。
《戰爭殘酷》中的這幾篇小說富於批判意識,瓦歷斯‧諾幹大抵是站在後殖民主義的立場執行其批判計畫的。不若某些人對日本殖民統治所抱持的曖昧態度,甚至錯亂地頌揚日帝所帶來的殖民現代性,瓦歷斯‧諾幹相當清楚自己的批判立場——其實《戰爭殘酷》的諸多小說對新舊帝國主義始終不假辭色,對殖民主的批判毫不遲疑。
與第一部分的諸多小說不同,這幾篇小說並未附有簡單的歷史敘事,不過同樣還是具有以文證史的作用。這些小說當然並不等同於歷史,不過像許多涉及歷史事件的小說一樣,其功能在挖掘與重建被壓制或被忽略的歷史。這是以文證史的重要任務,對有失史、缺史的弱勢族群而言,顯然文學有時候扮演了比歷史更為真實的角色。就像瓦歷斯‧諾幹在〈鹽〉這篇小說結尾時藉敘事者的話所指出的,「我希望我如實的紀錄可以添補小人物的生命,讓小人物也可以有大歷史。」個人如此,弱勢族裔的族群生命更是如此。
〈羽毛〉這篇小說所敘為長老教會傳教師在部落親眼目睹疑似天使(鳥人)降臨的傳奇故事,教會也因鳥人的出現而會眾大增。傳教師在太平洋戰爭期間曾經在盟軍服役,甚至還奉命駕機轟炸當時尚為日本殖民地的臺灣。他後來誓願到臺灣傳道多少是出於救贖的心情。〈羽毛〉中有一段少見的文字,描述盟軍轟炸機以空對地導彈轟炸臺灣的情形,先是城市,後改炸農村,因為「臺灣的日軍正將重要物資撤到鄉村山野」。傳教師在他的遺稿中道盡他的道德困境:「在領航員與空照圖的引導下,前面兩個鄉村小據點都準確的接到我按下的炸彈,看着地面燃起了水花一樣的波紋,不知道是投彈次數太多還是戰爭的無情讓我感覺到一絲的悲哀,悲哀的電流從按鈕的指頭傳遞到腦神經上讓我頓時六神無主」。這裏所敘述的是尚未擔任傳教師的轟炸機駕駛員的悲哀,可是那兩個陷於火海的鄉村則無聲無息地承受戰爭的蹂躪。
在無史的情況之下,小說即以部族傳說的形貌將族人與部落的歷史流傳下來。對日本殖民主而言,這些歷史卻往往與所謂「理蕃」的歷史有關。這些反殖反帝的歷史在瓦歷斯‧諾幹的小說中無不充滿了傳奇色彩。〈鹽〉這篇小說就虛擬了敘事者口中的老祖父槍殺佐久間總督的經過。事件設定發生在一九一五年某個夏天東勢角的客家市集,後來老祖父對敘事者年幼的父親口傳這則東勢角傳奇時,「不無誇飾的將自己幻化成擊斃佐久間的英雄人物,到了年底歷史驚人的結合祖父的口傳印證了佐久間總督的死亡,日後我的父親則帶着美好的記憶入睡,這一則偉大的夢還不斷通過父親的嘴巴再度傳到我的孩子的耳朵」。這樣的虛擬歷史之所以能夠口傳下去,仰賴的主要就是所謂的後記憶(postmemory),在當事人留下記憶之後,由後來者將這些記憶輾轉流傳下去。對原住民而言,這無疑是面對殖民強權時另一種重要的反抗形式。
在高壓的殖民統治之下,殖民主高高在上,因此有「蕃人非人」的所謂科學論據之說。瓦歷斯‧諾幹非常用心地以文字具體批判這樣的說法。〈鹽〉這篇小說裏有一段文字狀寫總督出巡的場景,戲而不謔,以對比的糞便(scatological)修辭道盡被殖民者如何被他者化:每個殖民地人民的臉孔淹沒在旗海之中,他們看起來是如此渺小、孱弱,最重要的是,雜亂無序,這樣的感覺讓總督不無憐惜地多揮了幾次手刃。「嚇!」馬匹隊伍繼續前進,左衛隊的一匹馬緊張的排出糞便,像驚慌失措的子彈,緊接着,又放了一個屁,氣味有如腐敗的蔬菜。總督厭倦了這種騎馬列隊的歡迎會,最難忍受窮鄉僻壤的殖民地氣息,破敗的泥房、流着鼻涕的孩子、牛蠅、三角臉、不加約束的豬,他也將馬糞歸於此類。
在抗爭、殺戮及死亡所交織的反殖民敘事當中,瓦歷斯‧諾幹也寫下了若干富於抒情色彩的傳奇故事。〈父祖之名〉在《戰爭殘酷》小說集中篇幅稍長,野心也較大,瓦歷斯‧諾幹顯然有意以冗長的文字與段落呈現原住民反抗日本殖民統治的糾葛歷史,包括日本的所謂「理蕃」政策與禁止紋面等措施。不過整個敘事最精彩的地方應該是敘事者的「我」在稍來社隻身拯救被日人囚禁的姬娃斯的經過。這段史詩式的過程讀來令人膽戰心驚;最重要的是,這段歷程也牽動了往後整個家族在不同政權下流徙的離散命運。小說結束時,已經老邁的敘事者對身旁靜聽他講故事的後輩說:「我已經老得身上結滿了巨大的樹瘤了,看起來像一千歲那樣老,我盡着我的記憶為你們述說我的祖父、祖父的祖父傳下來的故事,也許我無法為你們說明愛為何物,但我知道死亡在愛的面前都要低頭。」
四
〈父祖之名〉的結尾非常重要。敘事者在結束其回憶之前要那些取了漢人名字的子孫不要忘了他和親人的名字:「我的名字叫Mumug Shiad(穆牡‧夏德),你的祖父叫做Yukan Mumug(猶干‧穆牡),父親是Yukeik Nokan(猶給黑‧諾幹),你的名字承接我的命運,叫做Mumug Nokeix(穆牡‧諾給黑)。」對弱勢族裔來說,名字有其特殊的重要性。在被剝奪了原來的名字——不論是日化或漢化——之後,重新取名是相當政治性的。這是重新建構自我身分、重新確立自身主體的必要過程。
我在前文約略提到,《戰爭殘酷》整個場景的基調是野蠻與殘暴,這是一個基本上由暴力、屠戮、壓迫與死亡等交織而成的悲愴世界。不過這樣的世界並非完全失去愛和希望。弔詭的是,瓦歷斯‧諾幹似乎暗示我們,在層層壓迫與死亡的威脅之下,愛與希望其實來自反抗。〈父祖之名〉的整個敘事是個明顯的例子。
另一篇值得一提的是〈喔!瓦爾帕萊索〉。小說的敘事者是一位對政治與愛情兩皆失望的臺灣人,卻老遠跑到智利詩人聶魯達故居所在的瓦爾帕萊索旅遊。他在這裏邂逅了導遊瑪莉亞與其年老的母親。在與瑪莉亞的交談中,他發現瑪莉亞的父親是右翼獨裁者皮諾切特將軍統治下的失蹤者。瑪莉亞也曾經淪為被迫害的對象,在酷刑吃盡苦頭。不過在獨裁者被推翻之後,瑪莉亞很高興她的國家「已經可以讓人民說出曾經有過的幽暗的歷史」。她的母親為「失蹤者」的成員,跟其他的母親「為討回失蹤的丈夫、子女組成的『拼布』媽媽,媽媽們用拼布養家活口,也用拼布向國際傳遞訊息,直到找回丈夫與子女的行蹤」。瑪莉亞與父親及其他政治受難者的反抗為國家社會留下了希望, 她和母親對親人不滅的愛讓她們抱着希望存活下去。
《戰爭殘酷》其實是一本有關傷悼(mourning)的小說集,為殺戮戰場上眾多無辜死亡的生命感到哀傷。哀傷即表示生命有其價值。愛與希望正是生命價值的寄託。這麼說來,瓦歷斯‧諾幹在控訴世人如何殘暴對待生命之餘,顯然仍然不願放棄希望。〈喔!瓦爾帕萊索〉的敘事者在結束其故事時所提到的「憐憫與同情」正是這個意思。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五日於臺北市南港